行業觀點

從國際大量撤稿事件看中國醫生的“病急亂投醫”現象

2017年05月04日 3594 次瀏覽

2015 年施普林格因為同行評審造假撤稿旗下 10 家期刊的 64 篇論文引起一片嘩然，頓時同行評審的信用受到了質疑。沒想到事件還沒結束，兩年后類似的事件再度重演。4月20日，施普林格再度因為同樣原因宣布撤稿《腫瘤生物學》(Tumor Biology) 發表的 107 篇論文，此次撤稿創下有史以來的單次撤稿數量之最。巧合的是，《腫瘤生物學》也在 2015 年的撤稿期刊之列。

這幾年來，國際大量撤稿事件頻傳，各式發表不端議題受到重視，不管是 2015 年還是這次施普林格的撤稿，中國都在風口浪尖，這次的被撤的 107 篇論文，涉事的 524 位作者之中有 96% 皆來自醫院或醫學院，這讓人不禁懷疑，中國醫生和醫學研究人員的不端風氣果真如此之盛嗎？此次撤稿風波尚未平息，本文將進一步探討中國醫生在職稱評等上所面臨的困境，是什么原因讓中國醫生也出現“病急亂投醫”現象？

中國醫生評等體制

在醫學領域中，可分為臨床型及研究型人員，臨床醫生主要的工作是看病治療病患，而研究醫生則是著重在醫學研究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部（現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1999 年所發布的《臨床醫學專業中、高級技術資格評審條件（試行）》中所述，臨床醫生職稱分為住院醫師（初級）、主治醫師（中級）、副主任醫師（副高級）和主任醫師（高級），每個職稱根據學位資格必須要滿足一定工作年限，并且具備外語能力認證資格，才能申請升等，唯獲得國家特定獎項的人不受此限制。

雖然政府并沒有將發表論文納入醫生升等條件，但國家衛生部（現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1989 年所頒布的《綜合醫院分級管理標準（試行草案）》中，醫院評等條件包含科研能力，內容為承擔國家科研項目以及論文發表表現。在醫院各項醫療服務表現水平差不多的情況下，醫生的論文發表數成為了醫院評等的關鍵點，醫院為了取得更好的評等成果，將論文發表數納入院內醫生評職稱的必要條件。

醫生在地方醫院評職稱時，不同級別的醫院會有不同的發表要求，從國內期刊、核心期刊到 SCI 期刊都有，根據丁香園在 2015 年所做的一份有 1928 有效填寫的調查發現，在所有的參與者中，共有 824 名醫生表示，醫院晉升高級職稱和副高級職稱必須要 SCI 論文，在這部分人群中，晉升副高級職稱需要 2 篇 SCI 論文的占到 38.87%，占比最大；而晉升高級職稱，85% 以上都要求 2 篇及以上 SCI，要求 5 篇以上的達到 29.21%。此調查顯示出醫生承受的龐大壓力，他們一方面日夜忙于看診開刀，一方面又要發表論文，否則即使已經滿足工作年限，沒有論文就無法升等，沒有升等也就沒有加薪，“不發表，即滅亡”的壓力也蔓延至醫生身上。

醫生該承受“不發表，即滅亡”的壓力嗎？

將論文發表納入醫生職稱升等的條件中，造成了“做一千臺手術不如發一篇論文”的現象。在 2011 年的兩會上，全國政協委員、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醫院副院長范利就對醫師職稱晉升制度提出過質疑，接著在 2014 年第十屆中國醫院院長高層論壇上，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北京大學衛生法學院研究中心主任孫東東更直指當前醫生評價體系是制度性“逼良為娼”。

醫學界人士認為，醫生的本職在于醫治病患，發表論文并沒有辦法代表一位醫生的醫術，然而在現行的職稱評價體系中，一位醫術再好的醫生，只要沒有發表論文，就沒有升等的機會。許多醫生開始脫下手術服，坐在桌前寫論文，而實在分身乏術的醫生，便尋求第三方論文服務的幫忙，有時候甚至沒有多加了解服務提供商的手法是否合乎發表道德規范，而有些醫生甚至冒險做出不端行為，抄襲、偽造數據、假冒審稿人替自己評審等情況皆時有所聞，丁香園 2015 年的調查中，有 78.63% 的醫生表示發論文只是為了晉升職稱。

有感于現有評價體系無法有效評價醫生，“讓臨床歸于臨床，科研歸于科研”的呼聲逐漸升高。在大家期望醫生職稱評價體系應與論文發表分離之際，率先做出改變的是深圳市公立醫院管理中心，在 2014 年啟動了醫療人才評價制度改革試點，推出以臨床指標為導向的人才評價制度，可謂是嶄新的嘗試。然而，可惜的是在此之后并沒有其他單位跟進。

各方皆有責任

醫生將自己的臨床經驗發表至國際期刊，促進醫學發展，本是一件好事，但在職稱升等綁定論文發表后，一切逐漸扭曲，醫生為了評職稱被科研，也無怪乎會有蠟燭兩頭燒的醫生冒險做出學術不端或發表不端行為。前述所提到的第三方論文服務公司也趁虛而入，在作者不知情的情況下，使用不端手段操縱同行評審進而發表論文。然而，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違反了良好發表實踐是事實，一旦被曝光，傷害到的還是自己的名聲。醫生同時身為科研作者，也該了解科研發表道德相關規范，知道學術不端和發表不端行為帶來的后果，力行良好發表實踐，保護自己的聲譽，才能長久地在自己的醫療生涯發揮更大的影響力。同時，期刊和出版社在發表過程當中也該保持警戒，揪出所有異常情況，避免別有用心的人鉆漏洞。

更重要的，在體制層面上，也該重新檢討該如何正確評價醫生的能力，而不僅僅是硬性規定要發表論文才有資格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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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07 篇論文被撤稿的背后：凸顯醫生評價困境，新華網，http://news.xinhuanet.com/local/2017-04/25/c_1120866620.htm，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國內醫生評價體系陷“論文之困”，勞動報，http://gov.eastday.com/ldb/node41/node2151/n60686/n60687/n60700/u1ai331376.html，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醫生談論文論英雄：做一千臺手術不如發一篇論文，科學網，http://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17/4/374575.shtm，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107篇造假論文，524名中國醫生名單流，上海百名醫生上榜，滬上悘藥人，http://mp.weixin.qq.com/s?__biz=MzAxMjM2NDE5NQ==&mid=2650657955&idx=1&sn=a130341fd5380cae78db84d9cc496068，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以論文評職稱：殘酷的現實逼良為娼的結局，丁香園，http://paper.dxy.cn/article/99021，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醫生需要怎么樣的職稱評定和薪酬體系，南都網，http://paper.oeeee.com/nis/201501/28/322227.html，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范利委員呼吁：臨床醫生職稱晉升標準不應一刀切，中國醫師協會，http://www.cmda.net/xinwen/redianxinwen/2014-02-06/12863.html，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第十屆中國醫院院長高層論壇暨公立醫院改革座談會，人民網，http://health.people.com.cn/GB/51919/387421/index.html，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北大教授：醫生評價體系是制度性“逼良為娼”，醫脈通，http://news.medlive.cn/all/info-news/show-67400.html，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臨床與科研：醫生評價如何“量體裁衣”，科學網，http://news.sciencenet.cn/htmlnews/2014/8/301590.shtm，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請 SCI 淡出醫生評價體系！，華夏醫界網，http://news.hxyjw.com/meiti/show-152520，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醫院分級管理辦法，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com/item/%E5%8C%BB%E9%99%A2%E5%88%86%E7%BA%A7%E7%AE%A1%E7%90%86%E5%8A%9E%E6%B3%95，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
關于印發《臨床醫學專業中、高級技術資格評審條件（試行）》的通知，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http://www.mohrss.gov.cn/gkml/xxgk/201407/t20140717_136404.htm，訪問日期：2017 年 4 月 28 日